51岁的杨跃宣脚上穿着十元钱一双的布胶鞋,嘴里叼着十元钱一包的紫云烟,眼里泛光,盯着自己历时一年、“耗资上亿元”打造的“杨府”,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穿过那些“历经500年以上的木柱、300年以上的雕龙画方和古代木门”,只读过两年书的杨跃宣似乎看到了当年天波杨府的威严。 999扇明清雕花木门,99条龙、99只凤,41个民族图腾,来自32个省市自治区的上万件古建筑原件,9张来自古代宫廷的贵妃床、太子床、公主床和将军床,“耗资360万的1对雕龙画方传说曾是云南大理段王爷宫殿的物件”⋯⋯杨跃宣所建的房子,隐藏在宜宾的一个小村。 如今,杨跃宣古宅已基本完工。对于其自称“上亿”的耗资,一位业内藏家告诉成都商报记者:其建材真伪、价值确实无法具体衡量,但目之所见的确震撼。而参与古宅建设的多位工人也证实,这栋古宅光工费就超三百万。 收集古建构件10年 圆自己一个古宅梦 杨跃宣是宜宾市筠连县双腾镇柏村人,身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。但他外出经商多年,在中国内地、港澳,甚至东南亚都有生意往来。十年前,杨跃宣开始收集古代建筑构件,小到明代青瓦、大到一人合抱的马桑子木柱。从去年六月开始,杨跃宣将自己收藏的上万件古房构建运回筠连深山老家,开始着手圆梦:建古宅。 柏胜村坐落在川南煤都筠连县的西南面,与云南昭通盐津县接壤,距离筠连县城近30公里,开车需要一个多小时。在杨跃宣眼里,柏胜村虽然山川秀美风光旖旎,但由于交通条件不便,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。当地年轻人都外出打工,留在山里的都是老人孩子。杨跃宣的房子建在大山半腰的柏岩槽,前后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峰,脚下是溪沟。杨跃宣去年说要花上亿元建幢房子时,不少当地村民认为他吹牛:柏胜村偏远,但建一幢房子的建材、人工加运费,也不会超过每平方米800元。 “没人能形容这幢房子,连我也没法形容。”经过近一年的建设,古宅终于露出了它的尊容:画栋雕梁、飞檐斗拱,村民们只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房子。成都商报记者注意到,杨跃宣的房子呈横写的“L”形,通体只有四个颜色:金黄、朱红、天蓝和青灰。像一座精心雕琢的宫殿,静静地屹立在群山之间。 杨跃宣家中兄弟四人,他是老幺。在杨跃宣的记忆中,他一直是个不安分的人,喜欢到处折腾。因为经营玉石、茶叶等生意赚了钱,杨跃宣迷恋上了中国传统文化。他融入中国传统文化的方式简单粗暴——对古文化遗存的搜集:古建筑构件、古董家具、字画等。随着时间推移,杨跃宣手上的古玩越来越多,在昆明租了专用仓库,存放他的宝贝。 在收集古玩的过程中,杨跃宣慢慢和国内玩家们结识了。“有个特别喜欢古宅的朋友,哪里有满意的他都收购,然后整体搬迁,找地方盖起来。”杨跃宣说,由于这些古建筑年深月久,很多当年的色彩都脱落了。“我建议他把不同年代和地方特色的文化融为一体,这个朋友说此事不可能完成。” 这名相当著名的资深玩家的话,刺痛了杨跃宣的内心。他当时夸下海口,说要是他杨跃宣来做,就一定能做出一幢融汇古今、地域、民族特色的古宅来,“朋友认为不同年代、不同文化、不同建筑的构件长短不一,在不破坏其原貌的情况下,根本不能拼到一起建成房子。” 杨跃宣想到自己仓库里堆积如山、来自天南地北的老料,难道就真的没办法拼在一起吗?这个没人敢做的事,杨跃宣打算试一试。 没专家没建筑师没图纸 他全按“自己想法来” 杨跃宣昆明仓库里的古建都是东拼西凑而来,最成体例的就是一套一套的古代雕花木门,而其它构件,包括重达半吨的巨大木柱,可能地隔数千里,时隔数百年。夸下海口的杨跃宣,开始咨询古建筑方面的行家。“这个需要先做设计图纸,所有人都这么说。” 杨跃宣先找到了云南省的一个古建专家,专家听说他的想法,摇头拒绝了,“典型的张冠李戴,简直就是痴人说梦。”杨跃宣被拒绝几次之后,终于有位做古建专家,答应先帮他设计一套方案。“他看了我的仓库,说需要再用一个几千平方米的大仓库,把现有构件摆开,一一编号,输入微机,再进行设计。” 思虑良久,杨跃宣最终放弃了专家设计意见。他决定自己做。他给自己定的方案是:不要图纸,量料而用,像搭积木一样边做边调整。但是杨跃宣很快遭遇了第二个滑铁卢。因为没有施工图纸,他找了国内好几拨古建施工企业都没人敢接招。所有人一听说没图纸,都感觉杨跃宣中邪了。“没图纸怎么施工?” 有个古建师,听完杨跃宣的想法后觉得可以试试。但杨跃宣得知古建师可能要裁切古件,使之保持相同的长宽,这让杨跃宣着急了。“那些古物,都是宝贝,好多是国宝级的东西,别说锯不得,连钉子都用不得。”深思熟虑后他把别人辞了。 杨跃宣知道他所在的柏胜村,有很多村民在城里的建筑工地打工。“全按我自己的想法来,先用钢筋混凝土搭建房子的骨架,使之牢固。”杨跃宣刚刚开始浇筑的房子,跟当地村民盖的普通民房并无差别:混凝土浇筑地基,钢筋混凝土浇筑三层框架,使之承重。杨跃宣的工人全部来自当地农村,石匠、木匠、泥瓦匠,日薪160元,小工日薪100元。 目前,杨跃宣的房子光人工先后就超过30000个,工资支出300余万。“都是当地村民挣了,外面的专家、建筑商没挣到我一分钱。”成都商报记者注意到,进进出出的工人,没人叫杨跃宣杨老板,而是亲切地叫他老杨。 老乡做木匠、画师 一年挣了10来万 “我们去年六月份开始就一直在老杨的工地做,家里两个人都在工地上,挣了二十来万,足够盖一幢房子的钱。”木匠王大康是柏胜村三组农民,出师干木匠十余年,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师傅。老杨开给王大康的工资是300元/天,完全比照宜宾城区标准;王大康的家属做小工,有时孩子也来帮忙。 王大康告诉记者,自己做了十多年木匠,从来没见过那些古代的老料。刚开始还很紧张,深怕弄毁了,赔不起。好在杨跃宣并不让木匠自己做,每块料如何用、用在何处,全由杨跃宣作主。作为木匠师傅,王大康只需要踏实执行老杨的想法,把老料一块一块地安装到房子上去。 在杨跃宣的工地上,做工要求精细,除了木工就是画师。因为所有的老料颜色已经基本脱落,杨跃宣要给老料全部着色:红柱、金龙、红花、宝蓝叶,还要勾白边。杨跃宣把着色的工人,叫作画师。在古建行业,画师需要相当的工作年限,还需要资质,可不是任何人想画就能画的。但杨跃宣一贯按照自己的想法,全叫当地农民上,龙眼、凤冠、麒麟、寿星,何处描金、哪里朱红,每块件都完全按老杨意思着色。所以,在老杨的画师岗位上,有上了年纪的老农民,也有小媳妇,还有农闲的村妇。 杨跃酉是当地农民,子女外在外地打工。他被杨跃宣请到工地上,依样画瓢,给古件着色。从去年六月开始,干了将近一年,日薪三百,月月兑现。“实在没想到,足不出山也能挣小十万块。” 杨跃宣告诉成都商报记者,盖这个房子最大的难处,就是如何把原有材料,恰当地拼装上去。“木门虽然样式差不多,但长短、高宽都不完全一样。”为此,杨跃宣的办法是先测量每扇门的尺寸,用辅料做框,将古木门填装到框里。“所以你看到这墙,可能有些地方高些、有些矮些。”错位处,则用木材去填。但如果不是细看,仍然感觉浑然天成。 在杨府里,看不到任何一点现代建筑的钢筋水泥特征,也见不到一块砖头;必须用砖的地方,杨跃宣用的也是古砖。记者注意到,杨府最大的特点为,是所有墙壁均用古代雕花木门建成,而且是双层,墙体两面均为雕花木门,墙体和木门虽然中空,但厚达15公分左右。 业内人士称无法估值 但触目所见令人震撼 即使还没完工,但每天都有人从四面八方涌到杨跃宣的古宅来参观。杨跃宣说,他希望这座宅子成为中国古文化的集合,能一直传承下去,成为中国古代建筑的缩影。杨跃宣自称目前已耗资不菲,但他打算永久免费开放,不收任何人一分钱。即使能在这个宅子里住上一宿,吃上一顿,他也将完全免费。 虽然房子全凭古物建成,但拥有完全现代化的使用功能。根据杨跃宣的设计,每一层各有两个房间和两个客厅,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生间。与现代住宅不同的是,古宅包括地下在内的十一个房间,均摆放古床和古代家俱,客厅也以陈旧古代家俱为主。为此,杨跃宣已经筹集到九张古床,包括贵妃、太子、公主和将军用过的床。“现在还差两张床,我有中意的了,但是对方要价太高,近两亿。” 杨跃宣粗略统计,他盖房子不包括人工、受赠物件,已耗资上亿。但古物件,仍只用了一部分,还没有用完。让杨跃宣有点自豪的是,古宅里的贵妃床和太子床,是河北一位玩家送的,没花钱。“如果说花钱,是买不到的,人家也不缺钱。” 杨跃宣的古宅,整个建设过程没有文物、古建专家参与,甚至连有资质的建筑师也没有,因此其建筑本身及用料的价值也受到部分人质疑。一位长期从事古建筑构件收藏、研究的宜宾藏家何先生告诉成都商报记者:明清雕花木门、雕龙画方等,无法以统一的价格去衡量。“每个古件,有不同的材质、工艺、手法、年代,每个元素都可以决定其价值。”何先生说,但杨跃宣的古宅触目之处仍令人震撼。 在杨家第二代年轻人杨明旭眼里,这个没有文化的叔叔无疑是家族的骄傲。“他用了十年时间基本上走遍了全国的每个省,收集古董级的老材料,然后建造出一栋房子,在全国都找不出第二家。” 而在当地村民眼里,老杨不仅是个挣了大钱的老板,还是个平易近人的山里汉子。“在当地修路补桥帮助穷人,带动村民发展。”村民们还记得去年夏天那场大雨洪灾,一夜之间让我们村的道路,村里的通信、电力全部瘫痪,老杨知道后心急如焚的从昆明赶回来,私人找挖机连续挖三天终于打通了我们村的生命通道。 记者对话杨跃宣:“盖古宅花了上亿” 记者:盖房子花了多少钱? 杨跃宣:这个只能以我的实际支出计算,大概一个多亿。前几年收门、画方,低则上万元,多则五六万;四五年前开始疯涨,少则一二十万,多则五六十万,价格涨了十倍。所以要说值多少钱,根本无法估计。 成都商报:目前为止一共用了多少古建筑构件? 杨跃宣:大大小小,没有完全细算过。但是用料上万件是有的。光雕花木门就用了999扇,画方上的雕龙凤,各99条。物件大到重达半吨的木柱,小到卯榫扣件。 记者:这些材料有什么特点? 杨跃宣:我认为有以下特点:一是古件实物,没有任何一件是仿制品,所有雕刻全是手工;二是年代久远,建筑构件主要集中在明末清初,最老的料是有根门柱是马桑子树,距今500年以上,此木已绝迹;三是来自不同的地区,代表不同风格;四是来自41个民族,代表不同文化。 记者:你这个古建,到底是什么风格呢? 杨跃宣:我认为它什么风格也不是,如果非要说风格,那就叫杨氏风格。以前的古宅,无论是皇室的还是富户家,门是门、窗是窗,没人用几百道雕花门做墙;再牛的古人,建的房子墙和门也是单层,但我这个全部是双层、全雕花;古代建筑都有斗拱翘角,我这房子也有,但古代的翘角以大小十字构件重叠做支撑,千百年来都如此;我的翘角是我自己发明的,直接用木料,做成牛角式的弧形结构,既承重又美观。 成都商报:今后如何使用? 杨跃宣:这是一幢房子,更是一件艺术品。它除了实用功能,还有观赏、收藏、传承功能。我的打算是对外永久免费开放,对外来参观者不设条件。门票低了自贬身价,高了拒人千里之外,不是我的初衷。同时,这里会接待我的客人和朋友,年老也将回来养老。 记者:古建如何保护? 杨跃宣:这是目前我最大的心病,还没有想到好办法。这个建筑全世界绝无仅有,因此必然引来很多参观者。而且免费参观,会导致人流过大。人一多,必然会对古建产生影响,人为磨损会增加,这个必须考虑。所以现在是个难题,希望有专家能帮忙破解。
来源:成都商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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